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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拼起小猫,拼起父亲、母亲、二哥和我;接着又把它们拨开,拼起一张小桌子,拼起上面的相框、拼起边上放着的饭团。所有的东西都是石头做的,不就不会这么脆弱、这么轻易碎掉了吗?这样的图景我拼了无数次,依旧乐此不疲,只是二哥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就不会再去拼那张小桌子和上面的照片了。他会伤心。
思绪至此,我忽然记起来母亲方才喊的那一声。是了,该吃饭了——我得快一点去帮她捏饭团。就一会,一会——我和从边上经过的二哥眨了一下眼,攥着几小块今天才刚捡回来的尖尖的石头从门口溜了出去。此刻已是黄昏,阳光把一切都染得暖洋洋的,微凉的风拂在我的脸上,让人忍不住心生困意;一切都和我梦中的一样温暖而柔软,我几乎快要唱起歌来了。
有鸟在叫。可是现在春天还没来,居然就已经有鸟了吗?我顺着它的叫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就一眼,就那一眼,我一下就呆住了。掌心传来麻木的刺痛感,于是下意识松了手,那石头滚了一地,把我从那种空白的嗡鸣声中生生砸醒。干涩的视线里有两个人、两个穿着深绿色军服的人正在桌边说话,站着的那个人背对着我,让我没法看清他的脸——没有任何理由,可我就是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哥哥。
眼泪一下子毫无征兆地涌出,顷刻间淌了满脸,蜇得脸上那道不知何时添上的伤口刺疼。可我此刻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无措地站在那里,下意识用袖子拼命去擦,那袖子上于是斑斑驳驳地洇满了我的泪水,沉重得我几乎抬不起手臂来;但擦着擦着,我又忍不住笑起来,脚下那长久以来拖着我脚步的东西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我试探着迈出步子,一步,两步,然后几乎是蹦跳着、飞奔着;辫子跑散了,上面插着的小花掉了,但我什么都管不了了。他听见声音,惊愕地转过身来,而我猛地撞进他怀里,用我此生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了他,鼻尖隔着那层衣料甚至都还能嗅到尘土的干涩和冰雪的冷冽。但是,那是哥哥呀!
哥哥!我大哭起来,话都说不清楚。哥哥!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那双温暖的手在半空愣了好久,才慢慢地、慢慢地落在我的后背上。我听见他无奈的叹息,还有一点颤抖——我知道他一定也是高兴的,因为当我想要松开一点、好抬头仔细看看他时才发现,他抱我,比我抱他还要紧。良久之后他松开一只手轻轻抚在我的头顶,我于是得以微微转过头,从一片泪光中看清了他身旁那个坐着的战士——那双不知为何我格外熟悉的海蓝色眼睛朝我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然后朝我悄悄地做了个口型:嘘,他也哭了哦。
我一边哭着一边笑起来,明明还是不愿意离开那个怀抱,却还是非要说:哥哥,你怎么也是个爱哭鬼?说着我又踮起脚来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许哭了,妈妈做好饭了!一会我又向那位有着蓝眼睛的战士拼命招手:你也来呀,一起吃晚饭吧!那位战士看着我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而我就这样絮絮叨叨地,颠三倒四地说着,然后被哥哥整个从地上抱起来,坐在了他的臂弯里。他似乎是想笑,可是我只听到了他嗓音微微哑:……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吃了!我大声说着,然后满足地趴在他肩上,把脸贴在他温热的颈窝里,指挥他进屋去。可是就在他即将推开门前,我又忽地迟疑了;我想起那张就摆在客厅那张小桌子上的遗像——那张照着父亲、母亲、二哥和我、照着我们四个人一起画出的那张哥哥的遗像。我不知道哥哥在看到那张遗像时会有什么感觉,因为那甚至称不上遗像,而是一张全家福;甚至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张全家福。显然哥哥也在踌躇,尽管他或许更多的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我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口。我想那些悼念是没办法单靠将一张照片取掉就能藏起来的;然后我又开始庆幸,因为贪玩,那个本该放在遗像前的饭团还没有被捏出来。
于是门被打开了。那个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家完完整整地在我面前展开、在哥哥面前展开。他一定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桌子上的照片,因为那一刻托着我身体的手臂微微滞住了;而那张照片安静地注视着我们,甚至还因门口投进来的阳光而微微反光。我突然不愿意去看哥哥,而把头低下去,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似乎轻轻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而那位蓝眼睛的战士伸出手来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接着垂下眼去,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安慰——别难过。我甚至没有悼念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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