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罗马假日(下)(2 / 2)
他再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七点出头,一般电影的时常会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现在还没过半。
这时候iPhone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他最后确认了一眼时间,乾脆将手机关机,抛开所有繁杂的念头,静静看着电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寂静的晚上,教学楼下,空旷的操场上出现一道人影。
张述桐发现了那道人影。
这场电影始终没有看完。
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
于是张述桐就轻轻推了顾秋绵一下,让她跟着往下看。
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远处的几栋小楼亮着灯,再远一些是黑色的山体,夜色也一点点侵染到教室内了,万物都被笼罩其中,黑暗中的女孩问道:
「就是他吧。」
「嗯,就是他。」
这时候她又像一个聪明的女孩了,没有慌张地问到底是谁,而是直接猜出了谋划了整起案件的凶手。
「我们一天都在等他?」
「差不多吧。」
张述桐心里却想,其实等他只是顺便,主要是不想让你死在今天,所以带你出门逛逛。
张述桐本想这样说的——在没看过罗马假日之前——现在则发现自己这个导游实在不称职。
「你会出事吗?」
顾秋绵担忧地问。
她的眼睛原本映着黑白的影片,但转过头认真发问的时候,在微弱的光线下,却换成了别的事物。
两人对视着,张述桐便告诉她,他能保证,不会有一点事。
「有惊无险?」
「惊也没有。」
「你又卖关子……」
张述桐拉着她出了教室,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投影仪懒得关上,就让它在那继续播放好了,在走廊上也能听到男女主的对白,也许现在正好播到了某个节奏舒缓的片段,公主和男主人公轻声谈笑,他们谈吐清晰,温柔中藏着某种澎湃的情感,俨然是绅士与淑女的典范了,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
头顶没有声控灯,他们便行走在这条漆黑狭长的走廊上,像被暗河缓缓推动着前进。
所以张述桐不是特别急迫,他带顾秋绵来到走廊上,在一扇玻璃前停下,看着楼下那个人影,哈了口气,随手画了个鬼脸,「看,羊来了。」
可他实在没什麽幽默细胞,女孩没被逗笑,反倒皱皱鼻子,「你才长得像鬼脸!」
但随后她又忍不住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我想知道。」
张述桐点点头,再去瞒着她没有意义,他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
所以他乾脆沿着时间线开始讲起,从早上洗盘子察觉到的异常,再到那个突然缺席的纵火犯。
「……让杜康骑车去你家,就是担心那人直接跑过去守着。」
「……我们去商业街,是为了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清逸和若萍回到超市,是确定那个卖熟食的男人的嫌疑。」
「怪不得突然说计划有变,还买了口罩帽子……」顾秋绵很快就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但你怎麽怀疑吴姨的,还把我养的花砸了。」说着她撅起嘴,「算了,原谅你了。」
「现在才原谅?」
「我要听你推理,你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原谅你了!」
张述桐便点点窗户:
「你知道他昨天晚上为什麽没来吗?」
「为什麽?」
「就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你想啊,他把其他人喊到一起,但事到临头唯有自己没去,这样既能……」现在用报复实在太煞风景了,于是张述桐改口道,「既能做坏事,事后又不怕被警察啊丶你老爸他们啊发现,自己始终藏在幕后,煽风点火,你说他坏不坏?」
「坏!」
「但坏也没用,从昨晚开始他的节奏就彻底乱了,因为他没想到一件事。」张述桐又指了指那个楼下小小的黑影,对方快要走进教学楼了:「那五个纵火犯还没动手就被我送进去了。」
「所以他今天才铤而走险?」
「不一定,但想动手的可能偏多,当然最大的变数还是你,谁让你想吃猪肝,正好被他看到了。」
顾秋绵又瞪他一眼,她在玻璃上画上了新的图案,这次不是羊也不是鬼脸,是个猪头,无声地表示抗议。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麽要这样形容她自己:
「不过多亏被他看到,在他眼里等于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聚在一起,所以我又让清逸回去确定,我们走了他也跟着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动手了。」
「然后呢?」
张述桐便说然后的事反倒没什麽好说的,最有趣的是他的从头到尾的谋划,这个人比我想像得厉害得多。
「你还记得李艺鹏妈妈吧,就连这件事都是他授意的。」
「连这件事都是?」顾秋绵惊讶。
「说授意也不准确,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个同夥的,这件事就是通过那个同夥做到,想要了解你只有从三个地方下手,商场丶别墅和学校,别墅那里他混不进去,他自己就在商场,那就只能从学校了。」
顾秋绵真是最好的听众了,无论张述桐说什麽,都凝息屏神,信服地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从头开始推,」张述桐在玻璃上划了一条线,「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人把你的积木砸了?是不是因为积木被砸,让李艺鹏暴露了;然后是不是他妈妈就来了;他妈妈说漏嘴了,又导致纵火犯提前动手,看起来是意外层出不穷,但事实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一旦从头开始推就全错了。」
他又把那条玻璃上的线划去:
「这件事要倒着来看。」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一件事,如果能想通它一切就豁然开朗——那个人昨晚为什麽没来。
「你想,他既然是牵头的那个人,总不能是突然怕了?这不符合他的形象,那就是有急事?也不对,太搞笑了。」
张述桐开了个玩笑,你觉得他喝凉水突然拉肚子有没有可能?
顾秋绵却推他,哎呀你这人怎麽这样,快说快说!
「我说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来,对其他五个人来说,李艺鹏妈妈的事是变故,唯独对他来讲,是提前布置好的一个……激将法。」
张述桐便又从李艺鹏的事开始往回解释,围巾丶城堡丶厕所隔板上的名字……顾秋绵越听越惊讶,最终有些后怕地拍拍胸脯,她入戏还挺深。
张述桐就问你有没有看过福尔摩斯?
她说当然看过。
张述桐又说,那你知道不知道「最后一案」?是讲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在一条瀑布边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两人双双坠入河中,同归于尽。
顾秋绵便急着问你到底想说什麽?不是说没事吗,什麽同归于尽?
「只是举个例子,我是说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但这人也不是莫里亚蒂。」
他随口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卖猪肝还是卖鸭肝都不重要,谁管他卖什麽肝,他脑子里想的什麽我早就猜透了。」
「那重要的是什麽?」顾秋绵又问,她还挺会抓重点的。
对啊,重要的是什麽呢?
这句话只是他随口说的,为了表明凶手不怎麽危险,你也别太在意。
要是放在平时,张述桐早就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噎住了。
但他觉得今晚的罗马假日真没白看,作为马仔你可以做不到带大小姐去逛最繁华的商场丶吃最好吃的食物丶玩最有趣的东西……寒酸也好奢侈也罢,但唯独有一点不能做不到。
那就是一定要让对方露出笑容。
所谓公主,也只是个被哄得晕乎乎的傻女孩。
提问——
如果你早就预料到一件事件会走向终结,结果又无法改变,你会做什麽?
张述桐早就知道今晚的电影无法看到结尾了,谁让顾秋绵在美甲店美美补了一觉,耽误了时间,但又不好直说这事赖你。
所以张述桐现在有答案了。
他便在顾秋绵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还纳闷女孩的耳朵附近怎麽有点烫,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听完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好坏啊!」
张述桐对她翻个白眼。觉得这人可真难伺候。
原本他都没想把自己的准备告诉顾秋绵,这样女孩凶手两头骗,最后一刻揭开真相,两个人一起震惊当然是两份震惊。
「但我喜欢。」大小姐窃笑,又亮着眼睛好奇道,「所以接下来你要怎麽说?」
「这个嘛……」
她是在问自己的台词,张述桐的确有点犯难,众所周知,登场与终结的台词是需要反覆斟酌的,就像假面骑士变身那样,男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帅气,一个人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不图色,当然图的是拉风啦。
他钓鱼的时候正好想出一套拉风的台词,虽然现在两份震惊只剩下一份,但张述桐深谙此道,一份也不耽误他耍帅。
于是他正要开口,顾秋绵却抢答道:
「听我的,谁让你打赌输了,欠我一个愿望。」
张述桐想说我就没欠过你愿望,再说真要欠了不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大小姐你就这麽想应为「篡改」我的出场台词吗?
他说不行,顾秋绵说行。
张述桐觉得她在耍赖,这时顾秋绵却拿出了杀手鐧,说你要是不听我就告诉阿姨你在草纸上写我名字的事,反正我现在认识她了……张述桐是真没想到老娘和草稿纸还能在这里埋伏自己一手,他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该怎麽说?」
「我想听幽默点的。」顾秋绵眨眨那双飞扬又漂亮的眸子。
「我这人没幽默细胞的,」他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走冷淡风,试图讨价还价,「帅气点的行不行,或者咱们严肃点?」
她却不情愿地说不行不行,就要听好玩的,你耳朵凑过来,我教你怎麽说……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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