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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乱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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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风呜咽着拍打船篷。

二丫这时小声道:「娘托王婆子说项,想送我去郭员外家当粗使丫头……说是模样周正手脚麻利,月钱还能多两百文。」

她声音更低了些,「其实大户人家,也能见见世面。」

梁八斗颔首,最后看向陈庆:「阿庆,那你呢?」

陈庆言简意赅:「我打算习武。」

习武!?

几人俱是一怔,仿佛听错了。

梁八斗摆了摆手,笑道:「阿庆,你又在说胡话。」

陈庆缓缓道:「我说真的。」

「一家寻常武馆,拜师费就要十两银子,还得看根骨资质。」

梁八斗眉头紧锁,连连摇头,「这还不算,每月食宿少说二两,药浴一两,器械……习武哪有那麽容易?」

穷文富武,绝非虚言。

拜入武馆只是门槛,真正习武才是无底洞,需源源不断的肉食进补。

哑子湾也曾有人痴心妄想,最终蹉跎光阴,欠下巨债,稍好些的,也不过是给富户当个看门护院。

二丫和小春也暗自摇头,显然认为陈庆的想法不切实际。

李虎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二丫看向梁八斗:「八斗哥,那你呢?」

说起自己,梁八斗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我三爷在内河司做刀笔书吏。我爹说了,让我先跟着他读书习字,等过几年三爷退了,就想法子引荐我……」

「八斗哥你要当官老爷了?!」

二丫眼睛一亮,声音拔高,「那岂不是……要发达了?!」

几人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艳羡。

对哑子湾的穷苦人来说,一个衙役差事已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何况是更有实权的刀笔小吏?能跟着学,将来接替,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大福分。

「这事还没影儿呢,先跟着三爷学着再说。」

梁八斗毕竟少年心性,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咱们都是哑子湾出来的,往后得多聚聚,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几人皆点头称是。

梁八斗若真能发迹,此刻维系情谊,将来便是一条难得的门路。

又闲话几句,二丫和小春对梁八斗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约莫过了片刻,众人乘着小船离开芦苇荡,回到哑子湾。

陈庆快步向自家连船走去。

这世道帮派林立,拦路抢劫的亡命之徒也是不少,到处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

就在陈庆快要走到家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厉喝:

「狗东西!上游那是我金河帮的地界,你也敢去!?」

「老子让你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点水灯!」

只见自家那条破船附近,邻居高婶家的门板裂开一道大口子。

破旧布帘歪斜着,几只陶罐碎了一地,死鱼死虾的腐烂混合着腥气弥漫开来。

高婶瘫坐在泥地上,抱着头啜泣,高叔则被两个穿着短打丶面露凶相的金河帮打手死死按在地上,额头青肿,嘴角渗血,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金河帮的钱彪。

他身材敦实,穿着绸缎褂子,敞着怀,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疤。

钱彪主要负责收取各家渔船的『龙王香火』。

这金河帮不仅收『龙王香火』,还有丧葬钱,号称『阴船引路银』,每具尸体收二百文,否则抛尸江心。

还有所谓的『水鬼嫁妆』,强迫新娘家属交钱,否则『水鬼』便会来抢亲。

至于这『水鬼』,众人心知肚明。

婚丧嫁娶,件件都要从贫苦渔民骨头里榨出油来。

谁敢不从?渔网会在深夜被划碎,船舱里会莫名出现死老鼠,或者更直接,一场『意外』的碰撞让渔船沉入江底。

哑子湾渔民对其又恨又怕,谈之色变。

「呦,阿庆!」

钱彪看到陈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看看,你看看高老哥这事儿闹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他才是那个最痛心的人,「那上游渔场是我金河帮地界,老高头犯了忌……唉,实在没办法,帮里规矩不能坏啊!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陈庆面上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钱爷说的是啊。」

「唉,这日子是真难熬啊,你看这鱼价跌得跟什麽似的。油盐酱醋,哪样不涨?」

钱彪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阿庆啊,你家最近手头还周转得开吗?看你和你娘这麽难,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若是不够,我倒是可以借你一笔应急钱,一百文铜钱每日生两文利,按日结清,利息清清楚楚,绝不坑你。拿你家那条破船抵押就行!」

陈庆面上依旧赔笑,心中却寒意陡生,身后高婶的啜泣声仿佛更清晰了。

钱彪的『仗义』背后是冰冷的算计,那一百文铜钱每日生两文利听着零碎,实则利滚利下来,年息高得骇人,简直是要吸髓敲骨。

抵押物必是陈家的船,这可是渔民的命根子。

钱彪这是吃定了他们孤儿寡母软弱可欺,早将陈家视作了砧板上势在必得的鱼肉。

陈庆苦笑更深,连连拱手:「多谢彪爷挂心!您太仁义了!不过眼下……还能勉强撑着,实在不够再求您。」

钱彪见陈庆不咬钩,脸上那点笑意瞬间僵冷,皮肉只是敷衍地扯动了一下:「行,需要时,随时来找我。」

他目光扫过陈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快回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

那『等急了』三个字,刻意放缓了语速,听着像关怀,却更像冰冷的催促。

「哎,多谢钱爷,多谢钱爷!」

陈庆脸上挤出感激,快步向着自家那两条破败相连的渔舟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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